16
“有没有想过一切结束之后要去哪里？”
提问来得猝不及防。慎吾拿着热牛奶愣在旁边，躺在沙发上的稻垣把客厅的灯关掉了，房间干脆利落地变成肉眼难明的黑暗。他伸了伸腿脚，脚踝转圈发出的骨头响声让慎吾忍不住笑了起来，坐到他身边时不由分说地把杯子塞到他手里。
“好烫。”稻垣不满地嘟哝道，小心翼翼地坐起身。
慎吾没理他的抱怨，选择了回答他的问题：“在下城假装成人类活下去吧。下城相对没那么严格……”
“那不是比你原来打工的时候还要糟糕。”稻垣嫌恶地皱了皱眉，下城他也只是听说、并没有去过，那是重工厂和贫民窟交织而成的小型社会。
“我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慎吾笑了笑。
“即使变成现在这种状况也是？”稻垣意有所指地说，把杯子放到一边的桌子上，“我可从中山教授那里听说了——‘他’已经决定留下来做助手了。”
慎吾的表情藏在晦暗的那一边，稻垣完全看不清楚。他眯了眯眼睛，谨慎地沉默下来；两周前在研究室打发时间的时候看到某处遗迹被发掘的新闻，下一秒剛就推开门告诉他们文字的解读要交给大学的研究所，表情紧张又兴奋，他们都很久没看到他如此纯粹地愉快着的笑颜了。在毕业的关头选择了留下，对剛来说也是理所当然且最好的方向。
“我就知道他会这么选。”慎吾出了声，“但是我能怎么做呢？”他稍稍逼近了稻垣的面孔，声音里带着一丝柔软的伤感，“那是他想做的事，我没有理由让他放弃……我也不可能留在这。难道我能留在这里，做一个对药学一窍不通的助手直到报废吗？”
“……你明知道。”稻垣苦笑着伸出手，指尖犹豫再三终于碰到慎吾的鬓角，“你明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你留下来的。”
慎吾似乎笑了——或只是动了动嘴角，并不愉快也不是厌恶，只是做了个让彼此都不那么尴尬的表情，“我不知道。”
“是——吗？”稻垣故意拖长了声音，语气带着装模作样的怒意。慎吾散发出的气氛变得更加局促起来，有些无望地拖住他的衣袖试图补救，稻垣不禁感叹自己发怒的演技炉火纯青，去做演员的话还比大学研究员赚的多呢——不知不觉地走了神，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慎吾肩上笑出了声，慎吾无奈地拍着他的肩，有点儿害羞地嘟哝着他听不清的话。
“没关系啦、没关系。”稻垣回手以同样的力道拍拍慎吾的手臂，“从我把你的徽章烧掉那时开始，我就决定不会让你走了。”
“我以为你只是不想让人发现……”
“唔？我这里的员工福利可是很好的喔？”稻垣从慎吾怀里退开，歪着头微笑地看着对方，“虽然没有工资、也没有社会保险和假期，但绝~对不会解雇你喔。”
“……你的‘想法’，应该是从烧掉徽章很久之前就开始了吧。”慎吾尖锐地指出。
“太敏锐的员工会让老板讨厌啦，慎吾。”稻垣面不改色地拿起杯子。
牛奶还是温热的。
新型项圈试点上市的时候受到了排队抢购的待遇。主要购买人群是那些已经通过各种资格考试、人工筛选和审核后得到部分公民身份的人造人，看上去体面整洁得多，即使露出焦急不耐烦的神色也并不会令人作呕，虽然它们的徽章依然在采访镜头里占据主要的画面，不知疲倦地闪耀着以示区别的金属光泽。
平权派悄悄张贴的传单终于没有被立刻撕下，活动范围扩大到街边的演讲。只有常识被慢慢扭曲的中老年人反应激烈，最应该触觉敏锐的年轻人们却毫无知觉，一如既往为迎来出道三周年庆的人造人歌手组合欢呼。
“到底会沉船还是触底反弹呢？”稻垣困惑地摸摸下巴，他最近开始留胡子了、手感还不错，“要是之后试点成功、扩大范围，人造人群体因为我造的‘项圈’导致工作时间延长、考核水平提高、进而一举获得半公民身份甚至通过授予公民身份的法案，我这心情还是挺复杂的啊……”
“不会改变的啦。”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算总体水平上升了，审核的还是人类啊？只要传统派还占据国会的多数席位，现在的状况就不可能扭转的。要靠一个人造人和一种药来改变局面，未免还是天真了点……”
“也是，即使是它也不可能是特殊的那一个。”他抿了抿嘴唇，向后倒在沙发上，“而且人类远比自己认为的要固执许多……”
“所以什么都不会改变的。”剛轻声说道。
“我们也什么都没有改变呢。”稻垣回以微笑。
两人沉默了一阵，直到被稻垣打发到储物间里整理废弃文件的慎吾抱着一大盒待扔物品走出来：“新闻播了什么？我刚才听见游行啊什么的。”
“不算重要的事啦。”稻垣耸耸肩，“你们去买东西的时候小心点，看到人多的地方就避开喔。”
“你都说了好几百次了……”慎吾不高兴地瘪嘴。剛摆了摆手、无声地打了圆场，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走到慎吾身边。“有什么想吃的？”
“生蚝柚子拉面。”
“好的，柚子拉面。”
“冷酷！”
慎吾冲在沙发上蹬腿的稻垣吐了吐舌头，拉着剛的手臂说“我们别理他了”就往外走。剛笑嘻嘻地答应着，同时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只是看了一眼，稻垣就已经明白了；毕竟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笑着挥手送二人离开房间，在门板合上后转回去面对仍在继续的新闻节目。那位人造人大臣在国会发表演讲的场景弘大而隆重，仿佛是首相就任仪式般——它眼睛明亮地环视四周，坚信着自己抓住了翻天覆地的一丝曙光；红白蔷薇在演讲台上含蓄地装饰着，鲜艳明媚的花朵与国会中其他人阴沉僵硬的神色交相辉映。
但就如同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心头拔不掉的刺、指尖残存的冰冷感受、从别人身上寻求相似身影带来的慰藉——
“你也什么都不会改变的。”稻垣轻声诅咒道。
FIN
结果也没点题，随便吧。
戏很多的人造人大臣是中居，而且外表和内核都来源于人造人之父，所以是借尸还魂的同一个人；其制造者是稻垣的导师
中山教授当然就是Yusuke了
漂亮野兽不是人造人，是这两个无法承认自己爱上了被自己看不起的东西的人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