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小时中的7.2分钟
2017 07 10
72小时就是72小时，在拍摄点守着不动的72小时，只能在街对面的胶囊旅馆凑合一小会儿睡眠的72小时，满世界寻找可供采访的对象的72小时。草彅晕晕乎乎地走在摄影机斜前方，小心地不在打呵欠的时候把肩膀和手臂晃进镜头里，他无谓地向左看、又向右看，然而清晨的布料市场除了老爷爷老太太、带着女儿的主妇、用3M口罩把脸遮起来且一看到摄影机就兔子似的窜走的年轻女性，并没有那种看上去就有故事的人。
会有这种人的。他做了几次72小时，就已经很清楚。有些人一眼就看得清底，淡薄幼稚又无聊，可是有些人不那样，他们抱着一点什么、甚至藏着一些东西，乐意描述但不愿分析，对于来自他的询问，微妙地乐在其中。
比如——
“啊。”草彅不由自主地出了声。
漂亮的、诱人的、闪闪发光的素材，马上就能在正式剪辑里占有几分钟的那个人，正站在他面前不远的地方。
卷发的男人转过头来，从精巧的金属框眼镜后面直率地盯着他的瞳孔看，手指尖触摸绳线的动作毫无停顿。对他的身份说了“原来如此”，又冲着镜头微笑了一下，没什么兴趣似的点点头，然后扯出一段似乎令人满意的绳线绕在手上，比较过后轻易地放了回去。
“我是做紧缚师这个职业的。”男人平淡地开口，“在找适合做绳子的东西——”
“材料方面会偏向于哪种呢？”
“柔软的，又不会太粗糙，在皮肤上留下擦痕可糟了。”
“现在用的绳子也是这样吗？”
“要看吗？”
他愣住了，不自觉地、轻飘飘地“哈”了一声，自己也不知道那究竟是疑问、惊奇，还是被挑起兴趣。对他的反应露出微笑，对方从挎着的包里拿出精心收拾好的红色绳束，精致光滑的织物看上去像是甜点表面的糖霜——事实上它确实散发着一股甜美的气味。
“很好的香味。是您加进去的吗？”
“算是一个小技巧吧。”
对方展开了绳子。骨节分明的纤瘦双手握住红色绳子的画面意料之中地教人兴奋。他听从了对方无声的示意，把左手的衣袖卷了上去，将手臂交到红色的绳圈里。麻料柔软地磨进手指之间，绕上手掌和腕骨，只有指尖大小的结扣将它们完整地连起来，不多时就把他的手臂温柔但不容拒绝地束缚住，蔓延到肩膀后面去，等他意识到时，左手只能做几个有限的、小孩子学习抓握东西那般柔弱的动作——是对方允许他做的动作。
“好厉害……”
“是吗？太好了。一般没什么机会被人这样说呢。”
会有的吧？你是紧缚师啊。他几乎立刻就想这样反驳；还好下一秒想起了自己是在工作，周围的同事甚至其他的客人都是可能听到的。并且，对方的意思可能是，没什么机会被业界以外的人这样说——也是成立的。他不好意思地用右手抓了抓头发，对方心领神会地为他松开刚刚才扣上的结。
他看着带着甜美香味的红绳从自己手上蛇一样剥落，注意到卷起的袖口里插着一张深蓝色的卡片。他抬头看着对方，对方再一次越过镜框认真地凝视他，一边将绳子重新收拢成原来的形状，一边冲他幅度微小地点点头。
“谢谢接受我们的采访。”
“哪里，辛苦了。”
他转过身，不被其他人发现地抽出袖口的卡片。用银色印刷的名字是四个字，电话号码的位数也是正确的——来不及仔细看清，他把卡片塞进牛仔裤的口袋里。
还有多久可以结束拍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