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509
04
宅間努力地睜開眼睛，眼皮沉重得令他驚訝。脖頸上仍留有電流急竄的麻痹感，像是被什麼動物的尖牙啃進頸動脈的那麼疼；腦內沉重混亂的昏睡感漸漸飄散，眼前的事物緩緩變得清晰可見，一瞬忘記了的危急狀況也復甦過來。
“姉小路……！”
他試圖反身爬起來，但理智知道他的身體仍不聽使喚——正如所預料的，他又重重地摔了下去。木地板被躺得已經有了點溫度，宅間動手無意義地摸索了一下，發覺自己的雙手沒有被綁上任何限制他自由的東西。
比如在百合岡一案中出現好幾次的、寬膠帶之類的東西。
正在他對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發怔的時候，旁邊傳來毫不掩飾的笑聲。幾乎和電波傳遞過來的一模一樣，純粹的惡意和愉快讓宅間不由自主地轉向他。百合岡坐在他身邊——爲什麼沒有立刻發覺呢？——用雙手輪流拋接着一隻看起來很新的電擊槍，神情專心得就像打電子遊戲的高中生。
“……”宅間看着他，腦中回憶起自己被那隻電擊槍擊中之前的事情——
“什麼？姉小路不見了？”
真里亞緊咬着嘴唇、保持雙手把頭髮抓亂的樣子用力點了點頭。
“沒按時打卡，也沒來辦公室，更不在一課那邊？”堀川瞪着對他的總結描述繼續點頭的真里亞，下定決心似的對其他人說：“我去資料室找找，說不定姉小路一直在裏面呢。”
“加班加得忘了時間嗎……確實是她會做的事呢。”松原放下手上的文件夾，“那我去食堂看看。”
宅間把咖喱仙貝的罐子遞給真里亞，“你給姉小路家裏打過電話了嗎？”
“嗯、嗯，打了……可是沒人接……”雖然不知爲何擔心得幾乎要哭出來，但真里亞還是拿了一片仙貝、咬了一口。
“……去開車。”靈光一閃的宅間把那塊仙貝搶下來，完全不管滿臉迷茫的真里亞，用力地把她朝辦公室門外推過去，“快快快！可能要來不及了！”
——百合岡貞嗣的案子，最後的受害人是刑警竹本哲夫的未婚妻。百合岡假裝成快遞員侵入了那位女性的公寓房間，用電擊槍擊昏她之後，在被竹本哲夫和沙妝妙子找到之前一直待在那裏。
可以說是決戰的場所吧——宅間記得自己還曾經這樣笑着說過，然而此刻，看着車窗外逐漸加速流動的街景、意識到他和真里亞正在迅速趕向那個“決戰”，不由得苦笑起來。雖然他也不是真的那樣輕浮地想過，但仍然對自己故作輕鬆的態度感到了歉意。
“就是這裏了……”真里亞左右看了看，小心地把車子開進老公寓樓後面的停車場。沒等她停穩車，宅間就先打開了車門，急不可待地踏出一步——結果自然是差點被車子帶得臉朝下摔一跤。無視真里亞的抱怨，宅間連車門都沒關就跑向公寓的正面入口，不出意料映入眼簾的是幾名工人正在維修防盜攝像頭的場景。
宅間和隨後跟來的真里亞對視一眼，兩人衝進公寓。
是已經很老的公寓建築，姉小路租用的是一室一廳的戶型，用現在年輕人常掛在嘴上的詞彙來說就是單身公寓吧，無論面積還是價格都很符合她單身赴任的要求。比現在的公寓樓要寬敞不少的走廊裏沒有防盜攝像頭，房間像是酒店樣式的左右排開。
“……對了，就是這一間！724！”把從人事處好說歹說要來的資料胡亂揣進包裏，真里亞撲到門前開始用力敲門，“請問有人在嗎？”
“這旁邊或許還有人住，不要這麼大聲……”宅間在自己的衣服口袋裏摸了摸，尷尬地發現自己放在辦公室準備隨時取用的開鎖小道具沒有帶過來。他戳了戳真里亞，“去找管理員拿鑰匙，我在這裏等你。”
真里亞匆忙地答應了一句就轉身跑下樓梯，平底鞋在樓梯上響亮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宅間不死心地又找了找，不得不接受了無法開鎖的現實——“奇怪，如果放在辦公室的話，我一定會拿的啊……這麼說來……”
今天早上就沒有看到那個裝着開鎖道具的袋子。
外表只是一個舊布袋，和用了太久的零錢包沒什麼區別，有誰會去拿那種東西？
“啊……”
突然消失的開鎖道具之前，還有突然出現的沒有名字和郵戳的快遞；在那個快遞之前，還有突然被拿走的案件資料；以及聽野方說的，西野涼子見過這個人的證言，還有許多人都對那張臉有印象的發言。
腦海中浮現模糊的答案，宅間拿出手機想要撥給在辦公室的任何一個人，卻被脖頸上的刺痛阻止了動作。身體不聽使喚地癱軟下去，在即將要跌落的瞬間被身後的某人穩穩接住；即使試圖掙扎也毫無意義，宅間只能感覺到自己正在被拖行到姉小路家對面的房間。平跟鞋和運動鞋的腳步聲隱隱傳來，他擡起手，隱約看見房門在不遠處輕輕合上。
“我知道了。”宅間坐起身來，凝視着面前的人。
“……別擺出那種表情，我知道你沒什麼值得我去想的手法。但我知道你至今都躲在哪裏。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在資料室，你看到我把那份卷宗放回去——我直到剛才都這麼認爲。但是從更早的時候就見到了吧？在我和竹本哲夫說話的時候。”
百合岡停下了把玩電擊槍的動作。
“那時候也是中午。”宅間淡淡地說道，“kyotoman的快遞出現的時候，西野涼子一個人無所事事地待在一課辦公室的時候，該在那裏的卷宗消失的時候和我的開鎖道具消失的時候恐怕也同樣是中午吧？”他無意識地摸了摸後頸，“不過……真虧你還能在這種地方找到工作啊，收發室的貞嗣君。”
每天的信件和郵件，只要不是緊急狀況，就會在中午時分投遞給各個辦公室。因爲同樣是午飯時間，各個辦公室只會留下一到兩個人應付工作。收發室的人對警察們來說只有模糊的穿着制服、戴着帽子、推着白色小車的印象，根本沒有人會去刻意記住工作人員的臉，也無條件地信任他們所在做的工作——只要是發生在那個投遞的時間段，都是能被認可的。
“簡直就是魔法的隱身術啊。”宅間感嘆道，“但西野幾乎每天都在辦公室裏，對吧？見到太多次，她記得我的臉也不一定，能辨別我和宅間也不一定——這就是你對她下手的理由。”
百合岡低下頭，用握緊的拳頭藏起笑意。宅間知道自己已經得到了幾乎正確的答案，放鬆地吐了一口氣。
“……不過，你最後的目標不是姉小路，是我啊。那傢伙在哪？”
“大概在接近郊區的某個地方，忙着找你說的線索呢。”
“是嗎。”再追問下去也是白搭——宅間深知他們二人的聲線有無數的相似之處。
“而且……我的目標是‘沙妝妙子’啊。”
無論是二十年前，還是現在。
一切血腥都是爲了迎接“沙妝妙子”的來臨。
一連串的殺人事件在重要調查員的敗北後無疾而終，搜查本部苟延殘喘地拖過了兩年終因證據不足解散，早在兩年前就辭職了的收發室工作人員的位置被名叫北野優一的好好青年頂上，今天也元氣十足地在進行一成不變的工作。
特別搜查係不久前擺脫了掃除係的外號，作爲室長的姉小路一大早第一件事仍然是把一課分配來的任務研究個仔細透徹——一課的信箱妖怪換了個姓和田的新人——堀川和松原好像在偷偷摸摸地戀愛，被宅間呵斥過幾次“不準當着我的面給對方餵食”就變成這樣了。
“可是我本來是想讓他們在整個局子裏都正大光明一點的呀！”宅間毫不在意地說着不在場的情侶的壞話。
“一般被那樣說了只會轉地下而已吧。”真里亞吐槽道。“比起這個還是快看看新案子！”
二人的鬥嘴被辦公室門的響聲打斷了。姓北野的好青年手上舉着一個普通大小的米白色信封，“宅間先生的急件！”
“謝謝~”輕快地從沙發上彈起來，宅間接過信封，對着光搖晃了一下，露出“我就知道”的微笑。
“誰啊？每個月都給你寄急件的信。”真里亞好奇地問道。
宅間保持着那個笑容望向她，陽光從斜側面溫暖地染上臉龐，在一瞬間看起來就像是倒退了二十年似的，變成年輕純白的少年——
“祕密。”
FIN
透明彗星：
Ray-Bump of chicken
「透明的彗星模糊不清 可能那就是我在尋找的」
「那顆透明的彗星 正因透明才不會消失啊」
「沒關係的 這份痛楚 不能忘記也無法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