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吻封緘
2015 12 07
粉紅色粉藍色的小小信封被握在它們主人的手裏，染着體溫，等到了某個時刻就被它們的主人尖叫歡笑着遞給某個特定的收信人。那個收信人不會知道它們的主人用了幾個日夜斟酌詞句、是否懷抱了滿心的熱戀、並且用一萬個吻封緘那些寫出來就變得蒼白無力的心情。
它們的主人當然也很清楚。要那個收信人認爲自己是特別的、是應該被回覆的，然後再得到那珍貴的回信，是非常非常稀有而幸運的事情。就連自己的信件在一年之後、三年之後，或者五年之後，是否還能被完好地保存着，是否還存在於這個世上，她們都不知道。
話說回來，一年之後、三年之後，或者五年之後，她們還喜歡着那個收信人嗎？
所以這些信是特別的。和要長途跋涉的郵寄不同，它們馬上就能飛到收信人——偶像——的手裏。它們承載的也不是來日方長的思念，而是此刻不說出口就會迅速消散的迷戀。
但今天好像不是可以收信的時間。
“因爲已經過了十點了。”木村舉起手腕晃了晃，手錶的指針在燈光下微弱地一閃。“太晚了，女孩子在外面不太好，所以我有說過十點之後不收信。”
“這樣啊。”剛瞭然地點點頭。
木村的車子停在地面停車場。吹着午夜的微風，兩個人向停車場的角落走去。路燈把影子一前一後地拉得老長，木村輕輕吹起了口哨，餘光裏瞥到身後的影子停下了。
“怎麼啦？”他回過頭。
風忽然變大了。地上的落葉被輕飄飄地捲起，自己過長的頭髮也飄在眼前，甚至一瞬間模糊了剛的身影。木村用手胡亂地把頭髮撥到一邊，有些疑惑地看着好像忽然就打定了什麼主意的剛。
“我本來，”對方輕聲說道，“想把這個混在你今天收到的信裏。”
被遞出來的是一個毫無特色的白色信封。不是粉紅色，不是粉藍色，沒有卡通圖案，沒有愛心星星之類的貼紙裝飾，甚至連收信人的名字都沒寫，只是普通的一個空白的白色信封，封口還沒有封住，在風裏悄悄地翻開。
木村上前一步。然後再一步，伸出手試圖接過那個信封；沒有成功。剛把那個信封收回了一點，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木村，卻在那片封口上輕輕吻了一下。
“我什麼都沒寫。”苦笑着別開臉，剛把那個信封重新遞給木村。
午夜越來越冷了。
握着信封的手在發抖。
繼續讓他等下去或許也很有趣。
但此刻不說出口的話——
木村握住剛的手，就着那個姿勢，在還留着嘴唇溫熱的封口上落下一吻。
手機屏幕上的數字一跳一跳。木村轉頭看了眼毫無進度的攝影棚，緩緩吐了口氣。坐在不遠處的剛有一搭沒一搭地撥着吉他和絃，裏面某個不和諧音讓木村狠狠皺了下眉頭。“剛，那個不對啦。”
“欸？哪個？”
“就之前……”木村走過去拍了拍吉他音箱，示意對方把琴遞給自己。“你剛才手指沒好好按下去吧？”
“有點困了嘛。”點點頭表示明白，剛有些無奈地撓了撓後頸。“現在幾點了？”
“呃……十點五分。”
“十點五分……”剛嘀咕道，忽然睜大眼睛，“說起來，木村君現在還會收到信嗎？”
木村愣了愣，仔細回想起來，好像已經沒有寫信給偶像的風潮了，即使要寄送也是直接到事務所、經過檢查再來到經紀人手裏、最後再到自己手上。多年前的那些信雖然都還保存着，但放在哪兒了，一時還真是想不起來。“算是沒有了吧？都不流行了。我也不太記得都放哪裏了……”
但是你的那封——木村想繼續往下說，又覺得難以啓齒，但心底某個地方還是想要說出來。
這時剛忽然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他將自己左手大拇指在嘴唇上碾了一下，然後伸手貼住木村的嘴角。
木村沒能說出那句話，僅僅只能凝視剛的眼睛。透明熱烈一如往昔，只是裏面的深褐色更加複雜地對他微笑。
“攝影棚好像準備好了，”剛松開手，“我們走吧。”
以吻封緘。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