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后槽牙的感觉好像不太对。慎吾舔了舔那里，感觉牙齿在舌尖下有一点点的松动。他警觉地算了算自己的年龄，还没到三十岁呢。本想就着前室的镜子看看口腔里的状态，但由于马上就要开始录bistro，前室里人来人往，公然这么做会引起不必要的流言蜚语，于是他就又用舌尖试探了一下那颗牙，确定它真的在摇晃后紧紧闭上了嘴，决定今天少说话。
剛轻飘飘地从他身后走过来——剛的脚步一直都是轻飘飘的，自从减了重之后简直就要浮起来了——把手中的厨师帽整理一番戴上去，长发懒洋洋地压在下面。慎吾给他理了理头发，捏着分岔的一束狠狠瞪着看。
“会好的啦。”剛轻声说。“都拍完了。慢慢会好的。”
慎吾放开那束头发，浅褐色的卷发无声地滑了下去。剛冲他弯了弯嘴角，伸手点了点他的脸颊，是后槽牙那个位置，“痛吗？”
痛倒是不痛，可能已经没有感觉了。慎吾摇摇头。
“明天去看医生？”
要是有空的话就去看。不过明天到底有没有空呢？慎吾歪过头、扁起嘴，作思考状。剛点点头表示明白，“大河也差不多要开始了吧？在那之前治好就行了。”
慎吾笑了笑，正好AD过来请人，他挥挥手大步走了出去。剛跟在后面，中居把领结扭扭正、一个箭步越过他，嘀咕着“今天慎吾怎么自己先跑了”。木村和稻垣说着话走过来，稻垣看了一眼摄影棚的方向，说：“我听中居君那声音一定又是抽了好多烟。”
“我也抽了很多啊。”木村指指自己。
“你平时又不喊。”这种时候稻垣总是分外冷酷。
剛笑得七扭八歪，跟在这两人后面进摄影棚。
收录过程中一切正常，但慎吾感觉到剛瞥自己的次数多了起来，而中居瞥剛的次数也不少。后者从那部电视剧开拍之后就一直对剛的身体状况非常担忧，慎吾甚至怀疑他在私底下会查很多“减重的危害”之类的小知识；可那是没办法避免的，因为是工作啊，担心也没用的，也不是没有演员为角色做过这样的事。
不过在最终话里看到剛躺在手术台上时、剪开的衬衫底下根根分明的肋骨，还是让他吓了一跳；观众的反应也很激烈，直接就体现在收视率、CD销售量和各种奖项上了，这应该算是好事吧？
算是好事吗？
虽说不付出就没有回报，但削减健康和生命得到名誉和荣光，能说是好事吗？
慎吾忍不住又舔了舔松动的后槽牙。剛严厉地瞪了他一眼，他光明正大地转开视线。
“什么？”
剛惊讶地看着慎吾，对方没事人一样耸了耸肩。这并不是小事——剛本以为加固一下或者拔掉什么的就能解决了，慎吾却告诉他，那颗牙在当晚过后就碎了，去牙医那儿弄干净之后还要再治疗好多次才行——这不由他不惊讶。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又坐下，小心翼翼地要求：“让我看看。”
“别看了，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
“让我看看！”
慎吾乖乖地张开嘴。剛眯着眼睛，一下子就找到了那颗牙本该在的地方。幸好是智齿，在牙床最深处，平时说话大笑几乎看不见，缺了一颗对工作没有太大影响。他松了一口气，立刻又紧张起来，“那要怎么做？”
“镶颗新的呗，不过得等一阵子，等牙床长好之后……”慎吾用手指点着脸颊，翻翻眼睛，刚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道：“对了，医生说我另一边的牙最好也加固一下。”
剛一下子不知道是该抓狂该担心还是该笑。他最好的朋友，闪闪发光的杰尼斯偶像，国民的弟弟角色，穿粉色裙子笑容可掬的慎吾妈妈，两边的牙齿竟然都要碎了！他又站起来、又坐下，慎吾忍着笑看他慌张的模样，最后终于放声大笑。剛直愣愣地看着慎吾笑得在沙发上团成一团，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跟着笑起来。
“你还担心我？“慎吾笑够了，伸手捏捏剛的手腕、肩头和脸颊，骨头和肉藏在宽大的针织衫里几乎摸不到，他想起十几年前还是少年的剛在坡道上拎着旱冰鞋奔跑的影子，“赶紧吃回来吧，不然中居君总是皱眉头。”
“这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而且我有做锻炼了。”剛撩起衣服，“你看。”
不能说没有腹肌，但那浅浅的线条怎么看都和青少年时期无二。慎吾挑了挑眉做出不信任的表情，拍了拍剛的肚子，剛哎唷一声把衣服放下，抱怨他的手凉得像冻在冰箱里的大马哈鱼。开玩笑似的把彼此身上的伤病痛都数了一遍，两人看着桌上一堆本来打算喝的啤酒，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要不，今天就别喝了。”剛提议道。
“嗯，今天。”
“至少等慎吾治好牙齿再说。”
“那要等到三个月后，到时候大河都开拍了。”慎吾看了眼日历。
“我也有电视剧要拍……”
“那时候大家都很忙。”
剛想了想，确实是这样，他们五人各有各的工作，“但今天还是别喝了。”
慎吾又一次放声大笑，他清楚剛决定的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今天会是一个久违的无酒精日了。他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拍拍剛的肩膀，感觉到那块骨头在自己掌心下颤抖了一瞬，“要不要吃烩菜？”
慎吾转身在厨房捣鼓所谓的原创风味烩菜，剛无事可做、又不想看台本、也不想看电视，面前摆着一堆酒也挺碍眼的，他就把它们全都码进了冰箱，合上冰箱门之后觉得自己像丧尸电影里为主角们殿后的队员。他靠在冰箱上，被慎吾笑着说了“你就撒手不管啊”也毫不在意地回应“你说要自己做的”，就那么看着对方处理食材和烹饪的背影。
当时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孩子已经成长为这样的大人了——剛看着慎吾的时候总是会如此感慨。近年来他越来越少地想起慎吾小时候的样子，那感慨就变得有些苍白，直到今天他久违地怀念起那些不知世事的少年时光。
不得不说，他从来没想过慎吾也会有这种……青春逝去的时刻的。
慎吾没告诉他牙齿碎掉的理由，但剛也猜得到，无非就是磨牙；磨牙的原因有很多种，要是普通的缺乏微量元素也就算了，如果是焦虑抑郁或者压力过大的话可怎么办好？真的是的话，那原因又是什么？是偶像活动，是演员工作，还是其他的一些什么呢？……里面有我造成的部分吗？
剛不安地揪紧了手指，皱起眉细数这几年让慎吾担心过的时刻——减重就别提了，周围的人看自己的眼神就像自己真的马上就会倒下一样；刚开始做Chonan那阵也慌得七手八脚，全是死记硬背，不甘心得要命、短期内却毫无办法，甚至在稻垣面前哭过。那时候明明慎吾自己也很忙，电视剧、电影和综艺全都没停过，但只要他说，慎吾就会听；有时他不说，慎吾也知道。他说不出日语的时刻，因为压力而烦恼的时刻，因为虚弱而精神恍惚的时刻，全都被慎吾看在眼里——以及慎吾自身的事，SMAP的事，大概全都堆在心里了吧，可是还是要笑着继续工作、让周围的人放心、同时也让剛开心起来。
慎吾就是那样的人。
剛做了一个深呼吸，揉了揉眼睛，凑上去看慎吾正在关注着的锅子，“加点啤酒吧。”
“那样味道确实会好点……”慎吾不可思议地看了剛一眼，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倒了一点儿下去，锅里的香味浓烈起来。他犹豫地晃晃罐子，“但剩下的……”
“喝嘛。”剛勾过啤酒，“一人一半。”
“你刚才还说不喝的！”
慎吾把剛的头发别到后面去，顺便抢回了啤酒，咕嘟灌了一大口；就像汽水广告里那样，他大大叹了一口气，露出笑容：“最棒了。”
“是啊。”剛看着慎吾，轻声说道。
TBC